有一个人替《识字课本》写了一些新诗。像在 那些老《识字课本》里一样,他也在每个字母下面 写两行。他认为大家应该读点新的东西,因为那些 旧诗都已经太陈腐了。此外,他还觉得自己是一个 了不起的人。这本新的《识字课本》还不过是一部 原稿。它跟那本旧的一起立在书架上——书架上还 有许多深奥和有趣的书。可是那本旧的却不愿跟这 部新的做邻居,因此它就从书架上跳下来,同时把 那部新的一推,弄得它也滚到地板上来,把原搞纸 撒得遍地都是。
旧《识字课本》的第一页是敞开着的。这是最 重要的一页,因为所有大大小小的字母都印在它上 面。一切其他书籍不可缺少的东西,这一页上全有: 字母啦、字啦——事实上它们统治着整个的世界,
它们的威力真是可怕得很!问题在于你怎样把它们 安放在恰当的位置上。它们可以叫人活,叫人死, 叫人高兴,叫人痛苦。你把它们一拆开,它们就什 么意义也没有。不过假如你把它们排成队——是的, 当我们的上帝用它们来表达他的思想的时候,我们 从它们所得到的知识才多啦:我们简直没有力量把 这些知识背起来,我们的腰被压弯,但是字母却有 力量扛起来。
这两部躺着的书都是面朝上。在大楷字母A里 的公鸡①炫耀着它的红色、绿色和蓝色的羽毛。他 挺起他的胸脯,因为他知道字母的意义,同时也知 道他自己是字母里唯一有生命的东西。
曾祖父十分随和、聪明和善良,我们都很尊敬 他。本来,就我能回忆起来的,他是祖父或叫外公。 但是自从我哥哥腓德烈的小儿子诞生到我们这个家 庭以后,他便升格为曾祖父了。他在世时没有能够 再往上升,他很喜欢我们大家,可是他似乎不很喜 欢我们的时代。“旧时代是最好的时代!”他说道。 “那时很安稳很牢靠!而现在,干什么都拼命地奔 波,什么事都颠三倒四。年轻人一说话就对国王评 头论足,就好像国王和他是平辈。街上随便谁都可 以把烂布浸上臭水,再把水拧到有身份的人的头上。”
讲这些话的时候,曾祖父总是脸红脖子粗的。 但没过多久,他那和蔼的笑容又露出来了,于是他 加上几句:“嗯,是啊!也许是我错了!我站在旧时 代,在新时代里怎么也站不稳脚根。愿上帝指引我!”
曾祖父讲起旧时代的时候,旧时代好像又回到 我身边来了。我幻想我坐在仆人跟从的金马车里, 看到各个同业公会的人抬着自己行会的招牌,吹吹 打打,手持着彩旗在街上走着。我化了妆参加欢庆 圣诞节的有趣晚会,玩罚物游戏。大家知道,那个 时代也有可怕残酷的事,棒子、轮子上血肉横飞。 可是残酷的事总有一种诱人、令人头脑清醒的东西。 我还感受到了许多美好的事,想到丹麦贵族给予农 民自由①,想到丹麦王储废除买卖奴隶②的事情。
现在我要讲一个好运气的故事。我们大家都知 道好运气:有人一年到头都交好运,有人只能在某 年有那么一天碰上好运。是的,还有人一生中只交 上一次,不过,我们大家都会遇上它的。
现在我用不着再给大家讲,因为大家都知道, 上帝把婴孩送来,送到母亲的怀抱里——可能是在 华丽的宫廷里,在富有的卧室里;也可能是在寒风 呼啸的旷野里。然而有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, 而这事又是千真万确的:上帝送来孩子的时候,还 送给这婴孩一件幸运礼物。不过不是把礼物公开地 放在婴孩的身边,而是放在世界上这孩子最意想不 到的某个地方。但是他终归会找到它;这是最叫人 高兴的事。它可能藏在一个苹果里,那件礼物便是 送给一个有大学问的叫做牛顿①的人的:苹果落了
下来,于是他寻到了他的好运。如果你不知道这个 故事,那么你可以去找知道的人讲给你听。我要讲 另外一个故事,这是一个关于梨的故事。
有一个可怜的人,他出生在贫困中,生长在贫 困中,在贫困中娶了亲。顺便提一下,他是一位旋 工②,特别会旋伞杆和伞把,可是很难以此餬口。
“我从来没有交过好运!”他说道。这是一个真 实的故事。可以说得出它发生在哪个国家,哪个地 方,这个人住在哪里。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。
你当然记得守塔人奥勒①!我曾讲过两次去看 望他的情形。现在我要讲第三次的拜访,可是并不 是最后的一次。通常我是在新年的时候到塔上去看 望他,这次却是在搬迁日②。因为这一天呆在下面 的城市街道上叫人很不舒服。街上一堆一堆的垃圾, 破坛碎罐和破布烂衫,更不用提那些不用的铺床的 干草,你不得不在它们中间艰难地探路行走。刚才 我路过那边,瞧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废弃物品堆上有 两个孩子在玩耍。他们玩的是上床睡觉,他们觉得 在这儿玩上床睡觉的游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。是啊, 他们钻到了一堆破草里,把一块破烂的糊墙纸盖在 身上算是被单。“好玩极了!”他们说道。这对我就 太过分了点儿,我只好动身来找奥勒。
庞大无比的桶,对我来说一满车就够了!我可以从 里面找出点什么,圣诞节过后不久我就去找了。我 下了塔到街上去,街上又脏又潮,还冷得叫人感冒 着凉。清道夫和他的车子停在街上,车子是满满的, 真是一幅哥本哈根街道搬迁日的图景。车子的后部 载着一棵云杉,还蛮绿的,树枝上还挂着金纸箔。 云杉是人们用来布置圣诞节盛景的,现在被扔到街 上来了,清道夫把它插到车子的后部,叫人看了高 兴,或是叫人哭上一阵。是的,可以这样说,全看 你对它怎么想了。我想了想,肯定车子上面的某些 东西也想了想,或者说它曾经想了想,因为大体上 都是一回事。车上有一只破旧的女手套,它会想些 什么呢?要我告诉你吗?它躺在那里,小指头刚好 指着那棵云杉。‘这棵树和我有关系!’它想着,‘我 也参加了灯火通明的晚会!我自己的生活便是一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