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叶芳,现任教于湖南长沙市长郡双语洋湖实验中学,湖南长沙市岳麓区骨干教师,湖南省中小学教师资格证面试官,全国中小学语文核心素养大会优秀指导老师,多次获得省、市级荣誉。
澄净的月光,透过纱窗,轻柔地洒在床边。5岁的儿子正好奇地翻阅着他的睡前故事书,皎洁的月色映衬着儿子稚嫩的脸庞,一室童趣,尽是书香。轻抚手中的《湘行散记》,我亦被沈从文笔下的故乡所吸引。
如果说文字有脉搏,那么血脉里传来的便是来自故乡深情的呼唤,悠长,悠长……
记忆的竹筏飘回了儿时的小山村。小时候,家里经济拮据,我很少见到课外读物,学校课本便成了我打开新世界的一束光。印象中,天边刚泛起鱼肚白,我和哥哥就得起床,急急忙忙吃完一碗酱油炒饭,然后趁着微微晨光,跨过一条沟渠,又翻过一座山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学校。一番辛苦的赶路后,我们终于赶在上课铃响之前进入教室。琅琅读书声飘荡在学校周遭,贫瘠的故乡,因为一阵阵的读书声,有了些朝气蓬勃的力量。
那年夏天,知了在酷暑中不知疲倦地鸣叫着,屋外的板栗树叶被太阳晒得卷起了枯边。城里的表姐来乡下避暑,顺便给我带来了几本课外书。这些书如同黑夜里瞬间闪现的光,让我打开了另一扇新世界的门。我像牛犊吮吸乳汁那样尽情地阅读着这些从未见过的语句,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本《草房子》,我的故乡仿佛也是一座沉甸甸的草房子,一样的淳朴宁静,一样的偏远闭塞。只不过,我凝视的是一片片金黄色的稻田和一座座沉默不语的大山。
因为打心眼里喜欢,就连遇上繁忙的秋收时节,我也带上《草房子》这本书。泥泞的稻田里,我赤脚踩在泥巴地里,手里捧着一束束稻穗,挣扎着走向打谷桶,手臂上布满被穗叶割伤的血痕。我无暇顾及眼前的不堪,因为母亲答应了我,收完这亩地就可以休息。于是,我拼了命地来回奔跑,只为休息的时间能提早到来。一天的劳作终于结束,我捧着书躲在焦黄的稻草堆里,汗水顺着额头沁入发丝,脸被太阳晒得通红。也许是饿急了,我脑袋发昏竟然闻见书里传出一股香味,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作者对食物细腻的描写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。《草房子》中年少的桑桑最终还是离开了朝夕相处的金色草房子,我也渴望探索更为宽广的天地。
考上大学以后,我坚定地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。大学的图书馆于我而言,宛如大海一般浩瀚。宿舍与图书馆相距甚远,我至少要徒步半个小时。夏天骄阳似火,暑气蒸腾。因囊中羞涩,一块钱一趟的公交车对我来说成了奢望,尽管这段路走得我大汗淋漓,但我没有丝毫悔意,奔赴图书馆的这段路程于我而言,是美好的“小确幸”。
沉重的帆布包里装满了我最爱的书籍,我在宿舍与图书馆之间来回穿梭,步履亦是轻快。步行赛不过车程,我时常占不到图书馆的座位。一番寻寻觅觅,我只能在走廊尽头找到一处幽静处。席地而坐,我手捧一本《席慕蓉诗集》,拿出纸笔,见到喜欢的诗句一定会及时摘抄下来。
远远望去,埋着头,弓着背,久坐不动的我像一块僵硬的化石。不知不觉已到正午,炙热的阳光将我从书本里拉回现实,我不由得抬头舒展一下身体,可能是坐的时间长了,脖子与肩胛骨处有剧烈的疼痛感袭来,撕扯着每一根神经末梢。我不得不放下诗集,双手撑着栏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,突然眼前一阵眩晕,耳朵里传来一阵阵 “嗡嗡”的声音,腿上的麻木感自下而上传来。我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,保持着滑稽的姿势无法动弹,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手里的借阅卡早已被磨白,卡面上模糊的字迹,隐隐约约还能辨别出姓名,那是属于我最美好的校园时光。
毕业后,我光荣地成为一名教师,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返乡支教的队伍。空荡的教室里坐着十来名学生。黝黑的脸庞,腼腆的笑容,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。虽然条件艰苦,但我喜欢和他们讲杨红樱笔下的大象,和他们分享哈利·波特的魔法,和他们一起参与霍比特人的神奇冒险……
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小莹的女孩,身为留守儿童的她刚满十岁,稚气未脱,脸上还带点婴儿肥,天真可爱极了。一次课堂上,我正讲述着神笔马良的故事,讲到马良躲避财主追杀的精彩片段时,忍不住手舞足蹈,时而抬手比画,时而皱眉,在讲述中情不自禁进入了角色。
唯独小莹一脸坚定:“我……我想画很多很多书,我想努力学习去广州上大学,见我的爸爸妈妈。”
小莹质朴的愿望深深感动着我,我在她那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里看到了对读书的渴望,也看到了对亲情的渴望。
栀子飘香,又是一年毕业季。我走进空荡的教室里,望着满满一柜子的书籍,眼前飘过的都是那些美好的片段,小小的宣传板上还镌刻着那句:“在阅读中找到美好的自己。”这些留下来的“珍宝”,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。中考志愿填报确认的那一天,我收到了一张小小的卡片,班级图书管理员用清秀的字体写着:“老师,请把这些图书留给新一届的学弟学妹吧!我们希望班级的阅读精神能得以传承……”一字一句,承载了孩子们对阅读沉甸甸的爱。往事一帧一帧,如电影胶卷般从我眼前闪过。我想,这片小小的阅读角,或许将成为孩子们飞往更广阔天地的起点。那些凝聚在血脉里的阅读精神也将薪火相传,永不熄灭!
星光点点,夜色正酣。今晚读过的每一个字,可怡情,亦可安心。我合上书本,眼神扫过身旁,稚子已然抱着那本故事书酣然入睡。他眼眸轻闭,呢喃有语,那甜甜的梦乡里是否有刚刚读过的美丽童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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